唐朝士族为何不愿娶公主为妻?唐朝独特的社会现象分析
唐朝有个比较独特的现象,那就是士族不愿娶公主为妻,我们透过唐代正史、笔记的有关记载,可以了解这一点,此举两例:
《旧唐书》卷一四七《杜佑传》附《杜悰传》:“(宪宗为长女岐阳公主选驸马)令宰臣于卿士家选尚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。初于文学后进中选择,皆辞疾不应”。
《东观奏记》卷上:“万寿公主,上(按:指宣宗)女,钟爱独异。将下嫁,命择郎婿。郑颢,相门子,首科及第,声名籍甚,时婚卢氏。宰臣白敏中奏选尚主,颢衔之,上未尝言。大中五年,敏中免相,为邠宁都统。行有日,奏上曰:’顷者,陛下爱女下嫁贵臣,郎婿郑颢赴楚州,会有日。行次郑州,臣堂贴追回,上副圣念。颢不乐国婚,衔臣入骨髓。臣在中书,颢元如臣何;一去玉阶,必媒孽臣短,死于种矣!’上曰:’联知此事久,卿何言之晚耶?’因命左右便殿中取一柽木小函子来,扃锁甚固。谓敏中曰:’此尽郑郎说卿文字,便以赐卿。若听颢言,不任卿如此矣!’”
宪宗选尚公主,士族子弟“皆辞疾不应“;白敏中奏选相门之子郑颢尚主,结果,“不乐国婚“的郑颢对白敏中恨之入骨,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出唐代士族之家对于尚主事的态度。其实,不仅士族如此,甚至连隐士也不肯娶公主为妻,请看《明皇杂录》卷下的记载:
“时玄宗欲令(张果)尚主,果未之知也,忽笔谓二人(按:指王迥质、萧华)曰:’娶妇得公主,甚可畏也。’迥质与华相顾,未谕其言。俄顷有中使至,谓果曰:’上以玉真公主早岁好道,欲降于先生。’果大笑,竟不承诏,二人方悟向来之言。”
唐朝士族为什么不愿娶公主为妻呢?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:
首先是由于服丧之礼的规定。在五服之中,斩衰是最重要的一种,齐衰次之。《新唐代》卷二十《礼乐十》规定:妻死,夫服“齐衰杖周“之礼(指居丧持杖周年)。但是如果妻子是公主,丈夫就必须为之服斩衰三年,唐文宗时,杜悰就曾遇到这一问题。《新唐书。杜佑传》所附《杜悰传》记载:“开成初,(杜悰)入为工部尚书、判度支。属岐阳公主薨,久而未谢。文宗怪之,问左右。户部侍郎李珏对曰:’近日驸马为公主服斩衰三年,所以士族之家不愿为国戚者,半为此也。杜悰未谢,拘此服纪也。’“李珏向文宗提出这种现象以后,文宗惊愕之余,下诏改制:“(文宗)诏曰:’制服轻重,必由典礼。如闻往者驸马为公主服三年,缘情之义,殊非故实,违经之制,今乃闻知。宜令行杖周,永为通制。’”至此,驸马为公主服斩衰三年的情况才得以改变。
其次,门第观使然。有唐一代,尤其是唐初至中唐,重视门第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笔者以为,唐人所谓门第之高,不仅仅指拥有显赫的权位,而且指具有优良的家族文化传统、家法门风以及令人钦羡的婚姻关系。对照上述几个标准,我们发现,在权位方面,李唐皇室贵不可言,但在文化传统、家法门风上,李氏家族则有所欠缺,不及传统高门望族尤其是山东士族,《汪签隋唐史论稿》曾论及这一问题。
李唐皇室源自突厥,而非汉族,对此,陈寅恪在《唐代政治史述论稿》上篇《统治阶级之氏族及其升降》之中已有详细论述。正因为出自胡夷,所以在家族文化上,李唐皇室无法与以往的汉族高门大姓相提并论。此外,在婚恋问题上,李唐皇室也继承了胡夷之风,显得过于自由乃至放纵。笔者据《新唐书。诸帝公主传》初步统计,唐代至少有26位公主改嫁,其中定安公主、齐国公主更是三嫁。太宗纳弟媳杨氏为妇,高宗以父亲宫中的才人武媚娘为皇后,玄宗强占儿媳杨玉环,武则天公开招面首,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,宋代朱熹曾经说过:“唐源流出于夷狄,故闺门失礼之事,不以为异。”(《朱子语类》卷一三六《历代类》三)山东士族重视文化、门风,如时人称颂柳公绰:“仆射柳元公家行,为士林仪表。”(《因话录》卷二)从门第观角度来说,唐代传统士族看不起皇室的门第、鄙视皇室的文化传统、家法门风。
李唐皇室对待山东士族等传统高门的心情是复杂的,既排抑之,又钦羡之。他们在登上皇位之后不久,便急于抬高皇族门第,压低崔氏等山东高门,太宗命人修撰《氏族志》一事即为明证。《贞观政要》七《论礼乐》:“(太宗自称)我今定氏族者,诚欲崇树今朝冠冕,何因崔民干犹为第一等,只看卿等不贵我官爵耶!不论数代已前,只取今日官品、人才作等级,宜一量定,用为永则。”同时,李唐皇室又希望与具有良好文化传统、家法门风的士族结姻,但常常遭到士族的拒绝。山东士族看重婚姻,唐人柳芳说过:“山东之人质,故尚婚娅。”(《新唐书。儒学传。柳冲传》附传)他们本来就“耻与诸姓为婚”(《太平广记》卷一八四《七姓》),再加上鄙弃皇室的文化传统、家法门风,所以不愿与皇室联姻,既不愿意嫁女于皇室(参见《太平广记》卷一八四《卢氏杂说。庄恪太子妃》条),也不愿娶公主为妻
最后,不少公主不修妇礼,在社会上造成不良的甚至是恶劣的影响。唐朝公主豪侈、骄纵者有之,专横、淫荡者有之,妒悍、残暴者也有之,公主不修妇礼的情况不仅存在,而且并不少见,这在历朝历代中是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,它与北朝以降的“胡风”也有着密切的联系。翻开《新唐书。诸帝公主传》,我们可以看到,长广公主“豪侈自肆“;合浦公主“负所爱而骄……见(浮屠辩机)而悦之,具帐其庐,与之乱”;魏国宪穆公主“恣横不法,帝(按:指德宗)幽之禁中“;襄阳公主“纵恣,常微行市里。有薛枢、薛浑、李元本皆得私侍“;宜城公主“下嫁裴巽。巽有嬖姝,主恚,刵耳劓鼻,且断巽发”。在这帮不法公主当中,以太平公主、安乐公主二人最为突出,二人豪侈浪费,生活奢华,贪淫放纵,卖官鬻爵,干预朝政,排斥异己,声名狼籍,以至到唐宣宗时,还以此作为教导公主的反面教材:“(万寿公主)每进见,上常诲曰:’无轻待夫,无干预时事。’又降御札勖励,其末曰:’苟违吾戒,当有太平、安乐之祸。汝其勉之!’”(《唐语林》卷一)公主不修妇礼,甚至专横、淫荡、残暴,使士族之家望而生畏,怎敢攀龙附凤?唐宣宗曾经意识到这一点,他要求公主谨修妇礼,《幽闲鼓吹》记载:
宣宗嘱念万寿公主,盖武皇世有保护之功也。驸马郑尚书(颢)弟顗尝有疾,上使讯之。使回,上问公主视疾否,曰:“无。
““何在?“曰:“在慈恩寺看戏场。“上大怒,且叹曰:“我怪士大夫不欲与我为亲,良有以也。“命召公主至。公主走辇至,则立于阶下,不视久之。主大惧,涕泣辞谢。上责曰:“岂有小郎病乃亲看他处乎?”立遣归宅。毕宣宗之世,妇礼以修饰。我们从宣宗的感叹声中可以窥知,公主不修妇礼,也是士族之家不愿与皇室结亲的重要原因之一。